别看,看就是爬墙了,或者在爬墙的途中。

伊谢尔伦前夜

亚典波罗中心


  在离开伊谢尔伦的前夜,他们在一家常去的酒吧举行了聚会。卡介伦在这个时候是毫无疑问的要塞第一大忙人,加上中途收到夫人的信息,只喝了两杯就匆匆离开了。余下的单身汉们只好送上真心实意或酸味十足的嘲讽,往杯子里灌上一打又一打的酒,敬陷在坟墓里再也爬不起来的可怜人卡介伦,敬不久前那场战役中没能归来的朋友们,敬即将永诀的稀世美人伊谢尔伦。

 

  亚典波罗是他们所有人中嚷嚷得最厉害的一个,几乎一个人活跃了好几人份的气氛。但他的狡猾在战场外也依然很够用,喝酒时用了些小技巧,以至于其他人全醉倒桌子上时,他还有余裕发讯息叫人来捞这群醉鬼,顺便再补上两句俏皮的风凉话,自己则拽起外套随手搭在肩上,在直往衣领里钻的夜风中打了个寒战,接着缩缩脖子,径自走上了街头。

 

       他今晚不怎么想一头醉倒,这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所以现在才能这样一个人在比平日空旷了许多的要塞里由着性子瞎逛。独身的好处就在于此,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去,就没有什么能拘着他回家。他还未醉倒,但确实喝得有些上头了,好在平日就闲不住爱胡乱晃悠,几年下来对伊谢尔伦的每一寸都熟悉得很,倒不至于弄出什么乌龙来——谁会在自己的家中迷路呢?想到这里亚典波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孩子般的别扭劲来:只待了几年也好,是从帝国那里抢来或骗来的也好,这里经由他们之手创造了那么多故事,早就由“帝国的伊谢尔伦”变成“民主主义者的伊谢尔伦”,变成杨舰队所有人的家了,怎么会有把家拱手交到别人手上的道理!他心里当然清楚这是被酒精催出来的一时气话,这个主意的决定和执行也有他的一份,更不必说他现在其实并不很生气,在又一阵凉风吹过的时候他稍稍清醒了一些,顿时因自己片刻前一闪而过的幼稚想法笑了起来。要是波布兰听到了这话,大概会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洋洋得意地笑起来,用装模作样的腔调挤兑他,“喔!擅长教训人的亚典波罗中将也会说出这样不成熟的话嘛?”;尤里安则会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眨眨眼,一边熟门熟路地微笑着敷衍“这个嘛……”一边偏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清;杨学长呢?想来会困扰地挠挠头,带一点不赞同地念叨他的名字,最后也说不出什么司令官威严十足的话,索性认输了般露出一个微笑……

 

       杨学长——是啊,杨学长,这下他的画像被卸了下来,他终于没有为这些事抱怨的理由了,兴许会觉得很高兴呢。亚典波罗突然为自己没有带一瓶白兰地出来感到惋惜,他想敬对方一杯,就和从前许多次背着某个小小的被监护人帮忙偷渡酒精一样,若人真有灵魂——若杨真的徘徊在伊谢尔伦中,始终注视着他们的话,在这样一个为迎接新时代而再度远行的前夜,只能看着他们畅饮美酒而没法加入,实在太可惜了。

 

       他方才在酒吧里的时候并非没有想过加上一句“敬杨提督”,也许某些人也是这样想的,但最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来。是不愿触碰尚未结痂的旧日伤疤,给当下的狂欢气氛里浇上一杯冰水,还是那个人的精神色彩已经涂满了要塞的每个角落,以至于无需言说也能明白彼此心中的感情,宣之于口反而像打破了平静?

 

       亚典波罗将自己靠在墙上,以缓解沉浸在思绪中时逐渐加剧的失衡感——他刚才没留神,差点被地面上一块小小的凸起绊倒。金属的凉意透过衣服布料渗进来,依然压不住开始冒头的酒精后劲。思维像是一扎放进开水锅里的面条,变得黏黏糊糊混混沌沌起来。刚才在想些什么呢……杨提督?啊,对了,杨提督,杨学长,杨,我在想这个人……可真是好久不见啦,尤里安现在的个子准比你还高了,也有了自己的小崇拜者,他现在和卡琳在一起,卡介伦学长的算盘可算是落空了——菲列特利加也很好,她是个勇敢又坚强的好女人,在哪都准能过得不错。伊谢尔伦当然也没问题,现在她要回归她原来的祖国了,不过这里的人们很快也会迎来新的生活……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短暂和平”,可不是?

 

       他想说点和自己有关的,但似乎也说不出什么。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再唠叨下去会变得像只知道回忆的啰嗦老头子的……那个人的背影就在不远处,熟悉得他忍不住想要发笑。你也该回来了,杨学长。他伸出手拍那人的肩,却落了空——手底下是几缕逸散开的烟雾,再不死心地捞了一下,这次连熟悉的身影也消失了,落在手心的是把长柄铁铲。

 

       他在一阵心悸中清醒过来,额头轻微的疼痛提醒他撞到了金属墙壁,前方的通道里空无一人,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手心也是空的。被冷汗打湿的铁灰色头发有些黏在了额头和脸颊上,用手背蹭开时还能感受到未消失的热度。这下亚典波罗终于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醉得有些过头,不太适合待在外面了。在转身回去前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缓了缓,好让眼睑下那点久违的灼烧着自己的水汽蒸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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